第三章
“娘娘，要不...您跟当今皇上服个软吧，不然不让您进先皇妃陵之事。”
被啜泣的声音惊醒，明镜睁开有一些浑浊的眼睛，寻觅了会才看见眼前模模糊糊的影子，原来她又没有意识的昏睡了过去。
屋子里头没有烧地龙，裹着好几床被褥，棉花的重量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镜年岁已经大了，虽能够从现在枯朽苍老的容貌之中依旧可以看出从前明艳之态，在被褥复杂纹样之下也不显得暗淡，但到底不复从前得意。
又因为这几天日日啼哭，哭坏了眼睛。
听着侍女的话她讽刺一笑，想起胤禛刚刚继位时候，那骂她的圣旨三天两头的来，怎么可能她求一求，不要脸面，放下骄傲就能够让她如愿呢？
“当今皇上最是小心眼不过，若是知道我所求，只怕会更加刁难。”
侍女知道每一个大夫给自家娘娘问诊之后，都说是大限将至。
可娘娘最为牵挂的就是能不能死后跟先皇团聚。
若真如娘娘所说，那皇上岂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娘娘？
侍女嘴唇颤抖看着现在面色青紫，已经难掩将行就木之感的郭络罗明镜：“那...娘娘要怎么办？”
明镜视线之中逐渐看得清明一些，气力也多了起来。
大约就是大夫之前说过的回光返照。
这座院子是她儿子允祺的府邸，现在也成了孙子弘晊的府邸。
这间院子肃穆平和，充满着禅意，供奉着的佛灯这么多年未曾熄灭过。
从前郭络罗明镜，最爱张扬，为人最喜欢花团锦簇。
可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低调，习惯了低下头做人。
弘晊能够听话不来她面前伺候是正确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不被皇上迁怒。
她活了这么久，身边之人陆续离开，至亲之人早就不在身侧。
一直凭着一口气，就是想告诉乌雅氏，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比乌雅氏过得好。
若是前些时日，明镜一定会不要脸面的进宫苦苦哀求，但求和先皇能够葬的近一些。
但...昨日那人来到她的病榻之前，告诉她从前先帝和胤禛屏退左右面谈之时，最后一句是交待胤禛——若宜妃跋扈，可杀鸡儆猴之，不必在乎朕多年偏爱。
她都这个地步了，还有谁会费尽十几年的心血来编造一个谎言骗她呢？
什么“生同裳死同穴”，一开始她惦记了多年的真情实意，都是假的。
-
明镜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这视线却越发清晰。
跟着自己多年的侍女见过她高楼起宠冠后宫，又见她高楼塌孤单垂死。
自己老了，身边的人也老了。
“丹若，不论皇上如何安排我的身后事，都不要让弘晊插手。”
保全恒亲王爵位，不至于弘晊因为她再被迁怒，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了。
“我死之后，你带着那些银钱去别的地方好好安顿吧，也过一些舒心日子。”
“我这一辈子，满盘皆输，正如随了我的胤禟一样。”
胤禟。
早就被改名为塞思黑。
一生痴傻，到头来全部都是错了。
人最难的，就是万念俱灰。
如今，她一点盼望都没有了。
明镜缓缓闭上眼睛，手腕垂下，恍然间似乎听到一阵凤鸣之声。
璀璨的尾羽带着炙热的火光，在明镜身边流转，她好像，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史载：雍正十一年（1733年）癸丑八月二十五日，宜妃去世。享年七十四岁，乾隆二年（1737年）九月二十五日，入葬景陵妃园寝。（1）
此前，《永宪录》中有记载：“眷顾最深”，可见从前宜妃盛宠之盛。
-
——康熙二十二年八月，皇子胤禟诞生，生母为宜妃满洲镶黄旗郭络罗氏，名为明镜。
宫中四妃，惠宜德荣，宜妃郭络罗氏最为年轻，但位列四妃第二，足以见着荣宠之深。
但自从小阿哥诞生之后，宜妃的身子好像也弱了起来。
整日梦魇，食不下咽。
就连皇上不遵守祖宗礼法想去见见还没有出月的宜妃娘娘都被人拦了下来。
——宫里人都说，宜妃人无福，受不起这么大的福气。
所以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哥之后，人就留不住了。
翊坤宫里虽说都担心宜妃身子，但是到底没有人心涣散，可以见着宜妃管理宫闱的铁腕手段。
郭络罗明镜死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别无所求，所以才说不出话来。
但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明红床帐刺眼的光。
“娘娘？”
丹若掀开帘子小心翼翼的开口，见着明镜真的醒了这才挤出来一个笑脸：“娘娘可要传膳？”
“小厨房里头一直煨着燕窝呢，就等你起来光顾。”
明镜睁着眼睛看着返老还童的丹若，二十来岁的样子端正大方，看起来就井井有序让人可以信任，忍不住的被。
身下一阵疼痛这才看着周围环境有些光怪陆离的猜测
地上铺着的是木兰秋狝时候那人猎回来的白狐皮子，殿中央的赤金兽首香炉之中燃着薄荷脑的香气。
殿内轻纱弥漫，并没有外头的盛光渗透进来。
让眸子觉得舒服的光，清爽不觉得寒冷由不觉得闷热，十分用心，和从前在宫外的落魄境地完全不同。
蜀锦的床帐、走动的西洋钟声、熟悉但陆陆续续已经离开的侍女面貌。
还有身下的剧痛，都让人明镜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她竟然又重活了一回。
“咱们小阿哥，一直在等着娘娘醒来呢。”
见着明镜呆呆愣愣的样子，丹若又说着在一旁的小阿哥。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小的孩子刚生下来都应该是皱皱巴巴，天天哭。
宜妃这个样子，丹若身为她最心腹之人，本应该不让会朝着明镜休息的小阿哥在身旁的。
可是他们小阿哥太乖了，乖乖喝奶，乖乖睡觉，白白嫩嫩的随了娘娘。
在娘娘身边时候也都是咧着嘴，不吵不闹的。
明镜听着也看着一旁摇篮上的孩子，她的孩子，她的胤禟。
见着她看过来，那孩子还咧嘴笑了起来。
没心肝的东西。
明镜心里斥责一声，但是到底心里难受，将她的孩子好好亲了亲。
这是她十月怀胎，用心养育，付出了无数心血的延续。
不是“塞思黑”，是她疼爱着的孩子。
-
“咯咯~”
孩子不知道明镜在哭些什么，但是额娘的亲近让他格外兴奋。
“啾啾~”
额娘亲亲~